“魔……！”
“敢动一下我就把你弹出去！”
“——！”
在博格起身并要喊出来的同一时刻，贝菈抬手一指，以我从未听到过的威严语气发出警告，把博格吓怔住了。
动都不敢动，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魔王大人，怕不是有过前两次经历之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已经不敢再跟贝菈拗了。
“坐好！”
“……是。”
博格遵从命令，把身体往床头那边挪过去一点，挺直身板坐正，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闭着眼睛，低下脸，神情保持严肃。
完全的恭恭敬敬的模样，根本就没办法把现在的他跟前几天找我决斗的那个暴躁战士联系在一起。
也就是说，冷静下来了吧？我只希望双方能够好好谈一谈。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没事就好。
“身体还好吗？”
贝菈的第一个问题，并非对博格的责备，而是非常普通的关心。
“是的……并不大碍。”
“心脏没有什么大碍吧？”
“是。”
“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您是说……”
“在城门前的那场战斗。”
“……！”
经贝菈这么一提醒，博格稍微瞪了下眼，看向我，又看回贝菈，再次低下头，叹了一声，看上去有些懊悔，回答道：
“是……”
回答的语气非常冷静，我还以为他第一句会喊出来“我绝对不承认那样的结果！”
没想到，之前的暴躁老哥冷静下来之后会是这个样子，看上去还挺好交流的。
毕竟到最后就变成六对一，战士的决斗可不是其他人能够插手的，但那种情况已经不允许两个人安安静静决斗了。
“那满足了吗？虽然说有人妨碍了你们的决斗，但我可以保证，这家伙绝对会干掉你，如果我没有拜托他把你的心脏揪出来，你早就死在平原上了。”
“是的，属下……非常清楚。”
“嗯？”倒是贝菈，听到博格的回答，惊讶了一下，“竟然会接受，不像你啊。”
“……哼。”博格自嘲似的哼笑一声，“在战场上死拼的是属下，属下非常清楚……败者注定是我。”
“喔……竟然这么淡定。你给他吃了什么药吗？”贝菈回过头来问我。
“我能给他吃什么药？”
“嗯……这么看，你确实是冷静下来了。”
“是的，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唉……算了，你也想不出其他的叫法来，暂时先这样吧。”
“是。”
“好了，进入正题吧。”
贝菈换了个坐姿，右腿翘到左腿上，双手交叠放着，虽然她正坐在我的腿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场。
这家伙，终于有那么一些魔王该有的样子了。
“对于我的决定，你现在是怎么看的？”
“……属下……”博格犹豫着，深呼吸，说道：“属下无法接受！”
“那你跟他决斗，就能让我回心转意，或者让我复活了吗？”
“……属下认为……并不能……是属下一时冲动……真的……万分抱歉。”
“很好，十多年前的时候早该道歉了，硬是要拖到现在。”
我有点看呆了，毕竟脑子里还在回想“魔王是不会被打败的！”这么一句暴躁话，现在却老老实实认错……虽然挺意外的，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战士。
“但是！”正当我在心底里对博格表示认同时，博格忽然间激动了：“为什么您要放弃魔王的身份，甚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我不理解！”
“态——度！”
“……！万分抱歉……”
贝菈这次是真的以魔王的身份跟博格谈话，单这么一个词就逼迫博格冷静下来了。
或者说，是之前的战斗对他来说冲击太大，让他认清了现实？
“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想女儿步自己和历代先祖的后尘。我不知道恶魔到底是怎么诞生的、有没有父母，我看到母亲跟勇者同归于尽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可不想看着我女儿死在勇者手里。”
“我不是没打算对妮娜下手嘛。”我忍不住提出意见。
“闭嘴！”
“是……”
连我都不得不乖乖听话。
“就算妮娜没事，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跟勇者同归于尽的场面。”
“您是说……属下无法守住城门吗？”
“如果守得住，母亲还会死吗？”
“……是，属下……罪该万死！”
“唔……说得有点难听了。我不是要责怪你，魔王能把你打败，而那个勇者能跟母亲同归于尽，你也不可能阻挡他。那一次你没有死已经是万幸了。”
听贝菈这么说，那位勇者是很厉害的人？应该是姆兰王国那边的勇者吧。
这片大陆，虽然勇者基本会被世界承认，但选拔可是分开两个国家的，还是会有那么些人带有国别上的偏见和质疑，也就我这种出身不详的勇者能够同时全世界的接受。
但我还是不希望被叫做圣女。
“但是……那终究还是失职。”
“既然知道失职，就老老实实服从我的命令，别想之前那样跟我拗。”
“……是。可是……您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为了抑制女儿体内的魔力。光靠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抑制住体内的那股力量，但两个灵魂就可以。我死了，魔王的力量就会自动转移到妮娜身上，然后加上我的灵魂，就能完美抑制住了。庆幸的是，妮娜的身体还能承受住两个灵魂，比我有资质。要是力量散发出来了，我们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安稳。”
“所以，您的愿望是……让公主殿下作为一名普通的人类生存下去吗？”
“对。”
“但是……魔王终究是魔王，那种事情根本就……”
“不许有意见。”
“……是。”
博格根本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余地，感觉贝菈是真的生气了。
“妮娜吗……殿下的名字……那，属下是否能继续询问？”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找他决斗是为了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不知贝菈为何要问出来。
“属下……”
“实·话·实·说！”
“唔……”
其实，大概的原因我还是知道的，但要博格这种大男人承认……一定很难放下面子吧。
“不认错吗？”
贝菈再次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博格的脑袋，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唔……属下……我……不甘心，根本……没办法接受您会被打败……这个现实，我接受不了……我可是历代侍奉魔王的守卫！而且，直接越过我就把您给杀死……那我的存在有何意义！”
“契约已经解除了，从我死的那一刻起。”
“不可能！只要公主殿下还在，契约就必须延续下去，那是当初我败给那位大人所立下的誓约！怎会这么轻易就解除！”
“唉……”看着博格这么忠（jue）诚（jiang），贝菈叹了一声，听上去心里似乎感到无奈，“看来，我的先祖是位非常优秀的战士啊。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吧，那份没有文书的契约，附加了一条，是你不知道的。”
“属下不知道的……怎么可能……”
“对，我们可以随时解除契约，但不会对你有任何惩罚。虽然整个契约获利的都是我们，但还是保留了这么一条。”
“呃……”博格低下头，双手握拳，看上去很懊悔，“难道……我就这么不受用……”
啪！
“——！”
“等……你在干嘛！”
贝菈忽然间从身后拔出片鱼刀，用刀面拍在了博格的脑门上，可把我给吓坏了，幸好没有拍出伤痕。
妮娜这孩子……还真的随时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啊……我是不是该好好跟她谈一谈才行？
“如果我们不重用你，就不会把契约延续到现在。别在这里妄自菲薄，要怪你就怪我。综上所述，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陛下了，赶紧给我想个别的称呼。”
“是……”虽然这么说，但对魔王的忠诚还是没办法改变，博格语气依旧是那样，“那……陛下，勇者……这个人到底是……”
“我托付一生的人。”
“我明明还没答应你。”
“单方面托付行了吧。总之，我现在这身体是妮娜的身体，妮娜不知道我的存在，这家伙现在是妮娜的父亲，妮娜以为自己的母亲已经病逝了，也明确自己是个普通的孩子，这个爸爸是亲生爸爸，只是个普通的制药师，两人是普通的人类父女，明白了吗？”
“这……”
博格愣愣的，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总之，现在是我们都是普通人，别提起任何关于魔王跟勇者的事情，听到没有？”
“……是。可您为什么要把殿下交给勇者？”
“这家伙不是人类正常选拔的勇者，虽然也是来消灭我的……但我知道他是值得信赖的人，不管最初的原因如何，现在我们的生活也非常美满，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是。”
看博格的样子，更像是被迫接受这个结果。
“你不是跟他交过手吗？感觉如何？”
“……”博格跟我对视一眼，又闭上眼睛，叹一声，说道：“是一位……勉强合格的战士。我认为……可以信任。”
勉强合格啊……看来最后那六对一的战斗还是让他有些不满。
不过，至少没有完全否定，之前的单挑看来是比较满意的。
“对吧，托付给他也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我的忠诚，已经结束了吗……”
博格感叹道，眼神变得忧伤，嘴巴紧闭，眉头皱紧，非常不甘心。
无论怎样，他都要渐渐接受这个现实，剩下就是看他怎么释怀了。
“但是……既然我已经是不需要的存在了，为什么不把我消灭？”
“我还没有薄情到把家族的恩人和忠臣赶尽杀绝，也没那个理由。十几年前我就说了，你可以寻找你自己的道路。”
“我的道路……”
“你不是想战斗吗？那就去吧，这个世界无数个强者，总有几个能跟你打上一架的。”
“对手……”
听到贝菈的建议，博格抬头看着我。
“不！许！看！这！个！人！”
“是……”
虽然博格还是把目标定为我，然而贝菈并不允许他再次向我发起挑战。
“那……我到底该……这一百多年来，我就只能守在城门……”
还在犹豫，博格还是需要一个缓冲期，就这样放他离开……说真的，我自己也不怎么放心，他这种战斗狂人很容易闹出事情来，要是他找上安琪拉陛下，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而且，都是交过手的人了，除了狂热一点，他也不算个坏人，我是觉得性格还不错……毕竟“昨天的对手就是今天的朋友”嘛，就稍微帮帮他吧，说不定能让他找到新的目标，从人类的角度看，就是“改过自新”吧。
“也就是说，如果有机会，你还愿意守在魔王的家门前，对吧？”
“……！”
听到我的问题，博格瞪了一下眼，看向我。
“喂，难不成你想……”贝菈似乎也明白了。
“对。”
我点了点头，回以博格真挚的眼神，向他提议道：
“既然是守卫，要不，你就留在这个村子里，做这里的卫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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